2015 八月藏區工作日記-『工坊的那些娘娘們 』


眼看來藏區已經一個半月了,感恩的是工坊已經步上軌道,我們聘請了三位阿姨做為製作的工作人員已經進行了三週多。當地人叫阿姨為“娘娘”,剛開始叫覺得想笑,久了竟也“娘娘”“娘娘”的喊的很自然了。

有一天,一個很大的困境的發生,我看著這個工坊,心裡想著,這個困境會打敗我們嗎?然後呢?該打包回台灣了嗎?

但是九點了,工坊中的這些娘娘們人還沒到,嘻嘻哈哈的聲音就先到了,我趕快收拾好我的心情,面對他們那大概平均年齡是五十歲的組合,但是總是能量十足卻又五音不全的那一句:『早上好。』

我好像不用刻意戴上面具,馬上就可以又笑了起來,她們立刻就可以融化我,什麼回台灣?他們何其無辜,他們這麼珍惜這個工作,他們總是說,有什麼做不好就跟我們說呀,他們的手藝好的驚人,一點也不覺得累,像是被埋沒的職人。

看著他們爬着騶紋的笑臉,確有着非常孩子似的純真,還有那多年勞動下來,有著風濕,胃痛, 還有至今仍不知原因的大骨病這些與牧民形影不離的病痛,但也因此異常勤勞的模樣,我想,怎麼能這樣就放棄?
(準備示範傳統的編織工具)
(給他們看現代發明的紡織機,她們樂死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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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,又是早上十一點的早茶休息時間,我們喝著犛牛奶茶,吃著餅乾,阿姨們問我:你為什麼不吃餅乾?

我說,自從我們有餅乾後,早上休息時間吃,下午休息時間也吃,我發現我變胖了。

他們盯著我看,又是用有限的中文,還有很多的肢體動作,捏著自己粗狀的手臂說,欸 ,湯琴(我們名字被她們念起來的像這樣),我才是胖的很,我還是吃餅乾呀。

另一個說,我們勞動不兇,吃的兇得很。

三人大笑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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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起他們各自的家庭,三位阿姨都有四個小孩,格日錯說,我們都有一個老公,四個小孩。一向安靜的卓瑪阿姨突然說:

我沒有老公。

突然安靜了下來,我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麼。

最活潑年輕的格日錯說:哎呀,卓瑪老公煩的很。

『煩死了,叫他走!』我說

『對,走走走,丟掉了,丟到垃圾桶去。』格日錯嗓門大的很。

『哇,那需要一個特大的垃圾桶』我說。

『所以四個小孩都跟著你。』我問卓瑪

她點頭。

我想起村裡的人對他的誇讚:勞動特別勤勞!

她的手藝也是所有人中最驚人的。

也是一個一手撐起一個家的偉大女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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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休息時間她們喜歡草地上曬太陽)

那天一早,我趕著到大家共用的水源處洗着昨晚晚餐的鍋碗。

這個水源處,是附近的人家共用的,接了個地下水的水龍頭,有一個石板搭成的桌面。

我蹲著洗鍋子,碗筷放在石板上。另一邊也是一個藏族的婦女,拎着一盆衣服等着用水。

三位阿姨的笑聲總是比人還先到,聽到這可愛的聲音,我知道,我的一天開始了。

『早上好。』

尼基阿姨看到了我這副洗碗婦的畫面,憂心忡忡的拎着她的藏式長群,以她胖胖的身型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跑了過來,用著有限的中文說:“湯琴”(我的名字被她們念起來就是這樣),這個不好(指著石板)。不要扣在這(指着我在石板上的碗筷)。

我疑惑但又笑問:哪裡不好?

她更急了:這個,很髒,.......她們(指着一旁等著洗衣的婦女)......褲子(一邊害羞的指着自己的私密處)........都扣在這(指石板)。

我無奈又笑笑的問:但是我能放哪?

每次洗碗我只能站在一塊空心磚上,四周是一片因為洗東西造成的小汪洋,孤立無援,難不成要把其他要洗的碗筷放在四周黑色的泥巴汪洋中漂浮?

她更急了,以漫畫式的想像,她好像有汗滴留下(但這回憶不太可靠,當地很冷,要急得冒汗不是很容易):褲子(又指着那地方), 扣在這....

旁邊等著洗衣的婦人突然大笑:嘿嘿,好吃的很!

她更急了,又找不到其他漢語辭彙,只能重複:『湯琴.....(又指那地方, 憂慮的騶起更深的眉頭)   …...』

我也大笑:沒關係,好吃的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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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些娘娘們的笑點極低,幾乎到了一觸及發,一天可以引爆好幾回的地步。

有一天格日錯一邊搓着毛氈,一邊給我看她的耳朵,藏族女生都戴耳環,但她只有一邊,她指着那個似乎少了一截的耳朵說:這是被狗咬的!

我一驚:這裡狗這麼兇呀!

『唉悠,兇的很!』

她指着卓瑪阿姨說:她眼睛旁的洞是被牛戳的。

卓瑪阿姨靜靜的點頭。

『唉悠,犛牛也這麼兇!』

我問尼基阿姨:你也有受傷嗎?

她也點頭,指着她眼睛下方有縫過的痕跡。

『怎麼了」我問,想著還有什麼很兇的動物?

『我老公騎摩托車摔車了!」

『唉優~』

多布說:唐青來之前也骨折。

她們都問,怎麼了?我說,自己走著走著突然扭到,就骨折了,沒有什麼動物撕咬,也沒有開快車。

尼基阿姨突然大笑不止,笑到流淚,我們一直問她,又笑的什麼都說不了,斷斷續續的說出:

『我們...哈哈哈.....可以....喔 …. 成立一個....哈哈哈....殘疾人合作社....』

我們覺得不賴,也許會有人比較想買我們的產品。

過了一會,我們開始縫毛氈的邊邊,拿起針線,一針一線的縫。

突然,尼基阿姨又大笑了起來,又笑出了眼淚。

這會要問他原因,又得等一會兒了。

等他稍微冷靜了,又聽她斷斷續續的說着:

『這個(指她縫的邊)....哈哈....好像....那個....我眼睛下面的傷口... 哈哈哈』